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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3、找人(1 / 2)


那日细雨绵绵,下了一整天。

黄昏时分,仍不见停歇,那雨,细如牛毛,绵如蚕丝,像是要下过夜去了。

宫中景福殿,裴太后居处,太后娘娘兴致不错,挑着轩窗,坐在窗下,煮茗而饮。

暮春之雨,其实绵而不阴,密而不硬,耐心细赏,其实别有一番味道。如果再碰上心情不错的话,更是会将那细雨千丝,赏出柔情万丈来。

裴太后此刻的心境,正是那种还不错的感觉。

昨日傍晚,吕桢儿进宫,陪她玩些博戏,不经意说起在裴煊身边看见了一个人,像是个不得了的故人,裴太后心中警觉,立刻让人知会到国公府裴太君那里。今日上午,府上的消息就传进宫来,说是母亲已经劝说那小女子,让她主动离开了。果然,姜还是老的辣,母亲的手段,向来是不作痕迹的厉害。

此为第一件让她心情不错的事情。那个小女子是个天煞孤星,不能让她祸害了裴煊。

第二件嘛,更是让她心思微漾,隐隐期待。暮春黄昏细雨中,红泥小炉,煮水泡茶,不就是为了有人同饮共话吗?

那个曾经被她一脚蹬在延州抛弃掉的愣头青小子莫不凡,如今已然是莫大将军,已然是禁卫大统领。

不过,身份变了,执拗的性子却是一点也没有变,每逢入宫当值,一身禁卫戎装,腰挎佩刀,总是要来景福殿求见,也不避嫌,大约是觉得无嫌可避,因为,他每次来,就坐在窗下,大敞殿门,大开轩窗,与她聊天。粗嘎嘎的嗓门,或是天南海北,胡说一气,或是生死战事,声色动情,可以一直说到值班到点,亲兵来催,才撤身离去。

今日是他在宫中巡检之日,差不多该来了。

瞧着那玉瓷杯中花茶,花与叶,片片舒展,碧潭飘雪,裴太后竟有种怯怯萌动之感,宛若年少初见,情窦初开之时。

不觉自嘲,她如今可是荣华至极,手握朝堂权柄,怎么还像个小女子般思.春了?还是对一个老早就被她抛弃了的旧情人?

心中绮念,陷入遐思,突听得殿外有人声应答,赶紧抬头相迎,以为是那人来了,定睛一看,却是裴煊。

裴太后尚未应声让他进殿,裴煊已经直直地冲了进来。她尚未起身相迎,他已经行至她跟前,将她吓了一跳。

裴煊那模样,着实有些骇人。

浑身湿透,眉眼都在滴水,一身紫袍官服未褪,不知是直接从政事堂过来,还是从哪个地狱里走一遭回来的,挟着一身煞气,深眸怒睁,将她锁在地席茵褥上,愣是站不起身来。

“这么大的雨,怎的也不打一把伞就来了?”裴太后淡淡地笑说,明知他那一身怒气从何而来,却只当他满头冒烟是浮云,摆出一副长姐慈爱样,又转头去使唤她的心腹姑姑:

“青檀,着人给公子准备更衣。”

不依君臣尊卑,称卿相,而是依家里的称呼,称公子,便是不追究他擅闯景福之冒犯,不分尊卑之无礼。

“不必!”裴煊突然扬声呵住青檀,“我只有几句话,问一问太后娘娘,问完我就走。”

青檀被呵得愣住了,裴太后亦被呵得有些怔怔的。

平日沉静之人,一旦发怒,那便是真的怒不可抑。

便听裴煊的声音,沉沉哑哑,掷着铿锵怒气,如诉如泣,散着些许怅意:

“阿姐,当年你要我弃了延州的军职,入京为官,助你和太子,我是如何做的?我毫无根基,熬更守夜考科举,从七品县令做起!宁王夺宫,你要我带兵进京勤王,我是如何做的?我抛下我最心爱的女人不顾,一刻不停地抢着来救你!莫不凡身陷重围,命在旦夕的时候,你问问他,我是如何做的?我顶着全身的血窟窿,把他从重围中拖出来,为的就是怕他死了,你伤心!……

“你再问一问你自己,你是如何做的?你撞见我跟安阳在东市夜集上,你答应我,宽以时日寻个两全之策,你却回头就在先皇跟前吹枕头风,让她去夏国和亲!你明知我心有所属,无意娶亲,却要三番五次抬出皇后娘娘,太后娘娘的大架子,抬出御赐婚姻的名头来压我,非要把一个吕桢儿强加于我!我尽心尽力,维护着你的利益,你儿子的利益,维护着这个家族的利益,可是,在你眼中,我算什么?”

裴煊说到后来,竟真的带了些哭腔,喑哑嘶吼,未等裴太后答话,他已经自己答来:

“也许什么都不算,只不过就是一个能够助你实现滔天权势的得力工具而已,连情与爱,都不配拥有。”

裴太后目中幽明闪动,沉默了,精致的长指甲叩着玉瓷杯沿,抿唇,垂目,似在认真思忖,又似什么都没有想,只是等裴煊冷静下来。

一贯内敛克制的人,即使失态,也是暂时的。如那投石入深潭,少顷功夫,就会恢复无波宁静。

青檀大胆行过来,贴心地捧了干软的布巾子,递与裴煊:

“公子,擦一擦雨水。”

是想递个台阶给裴煊,让他下来。把太后娘娘逮着这样狠狠骂了一通,还骂得人家一言不发,也该见好就收了。

裴煊接过布巾子,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,却没接那递过来的台阶。他将那布巾子复又扔回去,擦干了雨水的玉面,清晰隽秀,却依旧黑沉,眉尾一扬,继续与裴太后怒对僵持。

“人是你让母亲赶走的,你得把她给我找回来!”裴煊提了要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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